“盘中五味杂，席上四方通。”中华文化向来兼容并蓄，饮食文化也同样是海纳百川，第一次大规模引进外来食物始自汉代张骞出使西域。丝绸之路成为连接中外饮食文化的桥梁，众多西域美食由此源源流入中原，深刻影响了华夏的饮食图谱与文化肌理。

入齿便作冰雪声

时值溽（rù）暑，西瓜乃消夏佳品。其名昭示着“西”来之渊源。据考证，西瓜原产于非洲，经丝绸之路传入我国，五代时期开始在中原种植，宋代得以普遍推广。诗人范成大的《西瓜园》：“碧蔓凌霜卧软沙，年来处处食西瓜。形模濩落淡如水，未可蒲萄苜蓿夸。”生动描绘了西瓜生长场景，展现其在市井普及，借西瓜粗放的外形暗喻文人品格。诗中的“蒲萄苜蓿”就是葡萄和苜蓿，也是来自西域的美食。诗人文天祥的《西瓜吟》：“拔出金佩刀，斫（zhuó）破苍玉瓶。千点红樱桃，一团黄水晶。下咽顿除烟火气，入齿便作冰雪声。”寥寥数语，切瓜之态、瓜瓤之美、食瓜之沁凉，快意尽显。

今人能享西瓜之丰饶，除感念先民引种之德，尤须铭记当代科学家的贡献。其中就有中国工程院院士吴明珠。吴明珠是西瓜、甜瓜育种专家，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农业科学院研究员。她培育出30多个西瓜和甜瓜优质品种，包括“红心脆”“8424西瓜”等，并挽救了濒危品种。她主导培育的西瓜品种占据市场主流，使中国人实现了“吃瓜自由”。

葡萄美酒夜光杯

我国中原本土有野生的葡萄，在《诗经》里就有记载，但今天我们所熟悉的品种原产于黑海和地中海沿岸，经伊朗高原、中亚细亚传入中国新疆。考古人员曾在吐鲁番鄯善县洋海墓地出土约2500年前的葡萄标本，在苏贝希墓葬也发现了战国时期的葡萄籽。西汉时，张骞出使西域，将葡萄种植技术与品种从中亚大宛引入中原，随后在各地广泛种植。一望无际的葡萄和苜蓿曾经是长安的一大奇观，汉武帝还专门招募了来自西域的酿酒艺人酿造葡萄酒。有关葡萄美酒最有名的诗句就是王翰的《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渲染的是出征之前的酒席，表现了战士们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悲壮和豪迈。

中国人喜欢葡萄，三国时期的魏文帝曹丕对葡萄评价极高，认为是果中奇味，任何其他水果都无法与之匹敌。诗人唐彦谦的《葡萄》：“金谷风露凉，绿珠醉初醒。珠帐夜不收，月明堕清影”，以比喻手法写出了葡萄的晶莹剔透之美。缠藤葡萄也是中国传统的吉祥纹样，象征生生不息。

五月榴花照眼明

据《博物志》记载，公元前2世纪张骞出使西域带回石榴，至今已有2000多年。考古学家在新疆民丰尼雅遗址及吐鲁番楼兰遗址挖掘出的石榴果纹饰，证明新疆引种栽培石榴至少有1600余年历史。

中国人非常喜欢石榴，因为石榴的颜色火红，而且多籽，是多子多福的象征。民间常常把石榴馈赠给新婚的夫妻，甚至把石榴剖开，露出鲜红晶莹的果实粒并放在婚房里，祝福年轻人美满幸福。

而唐诗中描写石榴的诗句更展现其独特魅力。韩愈的《题石榴》：“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描绘五月榴花盛开、果实初成的艳丽景象。李商隐的《石榴》：“榴枝婀娜榴实繁，榴膜轻明榴子鲜”，刻画石榴枝、果、膜、子的生机与鲜美。

经由丝路舶来的西域珍味，远不止于此。它们不仅充盈了华夏的餐桌，更深深融入传统文化的血脉。古诗中对这些异域风物的吟咏，既精准捕捉了其形色滋味，亦承载着诗人的情思与时代的文化气韵。从这舌尖上的诗篇回望，我们清晰见证：不同地域文明的交流互鉴如何滋养文化，历史的流变如何沉淀于日常饮食，而科技的薪火相传，又如何令这些穿越千年的美味，愈加馥郁甘醇，惠泽今人。

（作者系北京日报出版社副总编辑、科普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