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倪 云

太阳行至黄经30度，谷雨降临，楝（liàn）花渐次绽放，从南至北，夏意初显。

在乡土间，正上演最诗意的季节更迭。二十四番花信风终至尾声——楝花风起，春与夏悄然交替。光照雨水丰沛，温湿适宜，夏日的生命舞台就此拉开帷幕。

南风吹楝花，农事、鸟事、蝶事、虫事皆兴

细雨茸茸湿楝花，南风树树熟枇杷。

徐行不记山深浅，一路莺啼送到家。

——明·杨基《天平山中》

楝花开在暮春初夏，此时的桃花、李花、杏花、海棠等春芳谢幕。不少人伤春惜春，“岁岁春光，被二十四风吹老”，希望楝花风“尔且慢到”。

但我却年年盼着楝花开。对于一个“吃货”、山水田园“诗控”和自然爱好者，这个时节实在太过美好。南风细雨，润泽万物。樱桃红透，枇杷熟黄，新荷亭亭，秧苗青青，布谷声声。楝花细碎如紫雪轻落，蔌（sù）蔌清香中，诗词里的画面、外婆家的田野与记忆中的夏日重叠，瞬间勾起童年回忆。

和许多古诗里渲染的“春去花谢蝶空鸟寂”不同，三春过后，花未谢幕，蝶舞正酣，鸟鸣愈喧。蝴蝶喜光喜暖，夏天是观赏旺季。很多鸟类尤其湿地水鸟的繁殖期在4-7月。楝花开后，正是一年之中观鸟、观蝶、观虫、观两栖动物的好时节。

在水边，白鹭、池鹭、夜鹭等相继长出繁殖羽，东方大苇莺、白胸苦恶鸟发出“关关”鸣唱声，水雉、灰翅浮鸥飞过参差荇菜。夜间，虫声、蛙声此起彼伏。

在山野，各种杜鹃声起。本是求偶繁衍之声，因在春夏之交，又和播种节点同期，杜鹃鸟鸣又被人们视作催耕的信号和离别唤归之声，与楝花一起，成为“送春”的物候标志。

有诗曰：“叶满筠篮桑径晚，杜鹃声急楝花飞”。

苦果亦是果，从神话到日常用处多多

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先秦·《庄子·秋水》

楝树别称苦楝，顾名思义，叶、果、皮都是苦的，恰如其“苦恋”之名。秋冬，楝果由青转黄，叶落后剩一树“金铃子”，相传为凤凰喜食的“练（楝）实”，也是灰喜鹊、白头鹎（bēi）、乌鸫（dōnɡ）、灰背鸫、灰椋（liánɡ）鸟、八哥等众多凡鸟的“过冬口粮”。楝果经冬不落，来年花开时，常见花、叶、果同挂枝头。

楝树是我国常见的乡土树种，在英语中被称为“China tree”（中国树）或“Chinaberry”（中国浆果）。

早在春秋时期，古人就用楝树灰制成碱水来漂白丝织品。民间则利用其含有的天然成分苦楝素来驱虫、消炎解毒，堪称天然的“植物杀虫剂”。

楝树更新换代很快，但在全国仍可见一些百年以上古楝。在北京，北二环城市公园、北海公园阐福寺各有一株。在陕西西安深巷老宅，楝花如紫云，悬于青砖灰瓦之上。在河南洛阳，古楝开花时，人们烧烤新鲜麦粒吃。在福建泉州，开元寺东塔下楝花塔影相缠，阿嬷做起楝花糕，千年古桥下渔民将楝花撒入渔网祈愿“紫气引鱼来”，老茶人则以楝花蜜调入石花膏、以楝叶窨（xūn）制乌龙茶。

（作者系博物创作者、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