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遗文化之窗

几方墨斗摆放在博物馆展柜中，如老者静静地端坐在岁月的墙根下，是回忆往昔，还是观看来者？笔者眼前浮现出20世纪80年代家中请木工的画面。开木板时，师傅将墨斗里的长线，揪起弹一下，一条黑色线就画在板子上了。此时看到墨斗，情景重现，仿佛听到黑线与木板弹击的响声。

以前木匠挎着木箱，走街串巷做木工活。墨斗、角尺、锯是他们的主要工具。相传墨斗的发明和祖师爷鲁班有关，有的墨斗刻着“鲁班仙师”字样。鲁班被茅草边缘细密小齿划破手受到启发，发明了锯。锯木头时，无法取直，看到母亲和妻子剪裁衣服用粉布袋（女红用品，装满白石灰粉或粉土的小布袋，一根线绳从中间穿过，拉出白线）画线，他试着用墨汁代替石粉，木盒子代替小布袋，造出了第一个墨斗。母亲在墨线出头拴个钩子挂在木料一端，方便省力。后世木匠为纪念鲁班母亲，将线头的小钩称为“班母”或“母智”。

有关墨斗的文献不少。如《庄子·马蹄》中写“匠人曰，吾善治木……直者应绳”。绳，指墨绳。工匠说，我擅长整治木材，让木材契合墨绳的标准。宋代《梦溪笔谈·技艺》中写“审方面势，覆量高深远近，算家谓之軎（wèi）术，軎文象形，如绳木所用墨斗也”。意思是观察方位和地势，测量高低和远近，数学家称之为“軎术”，“軎”字的形状就像木工弹线所用的墨斗。

博物馆收藏的墨斗大多为长方体，长度为3.5厘米至35厘米。木匠使用的一般是17.5厘米长的墨斗，其造型如坦克、船舰，也有造型如狮子、蟾蜍、貔貅等象征瑞兽的，还有造型如鱼、葫芦、如意等寓意福寿的。常见墨斗用樟木、乌臼木、黄杨木等木料制成，也有竹制、铜制、牛角、陶瓷、石材等材质。墨斗由墨仓、线轮、墨线、线锥组成。墨仓在前，仓库一般盛放纯正、不易褪色的墨汁，塞入棉花来蓄墨；线轮在后，呈圆柱形，安有一手柄，中间有凹槽用于缠线。在墨仓和线轮相应位置钻孔，将棉线或麻线等吸水强、韧性好的线绳穿过小孔，固定在线轴上，使得拉线时线绳能浸透墨汁。线锥在墨线顶端，常用铁、铜、山羊角制作。墨斗表面雕刻龙凤、仙桃、祥云等吉祥图案，富有美感。

使用墨斗时，在需要锯的木材两端各画一个点，一人将墨斗固定在起点，为使墨线浸墨饱满，一人可用墨签压着墨线，往外拉至终点勾住线锥，确保线笔直、紧绷，用手指在线中间处垂直上拉，再松手弹回，木材上印出墨线。画完线后，转动线轮手柄，收回墨线，小蛇一样盘在线轮上。

墨斗，在一代代木匠的运用中关联起日常生活和公共设施，人们根据其特点赋予了更多内涵。如《劝学》中写道：“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意思是木材经墨线比量过就变得笔直，金属制的刀剑拿到磨刀石上去磨就能变得锋利，比喻君子广博地学习并且反省自己。成语“绳墨之言”代指准则；“引绳切墨”，比喻按一定标准取舍、约束。

民间传说中也谈到墨斗。相传宋朝苏门四学士之一的秦观出一谜语：“我有一间房，半间租与转轮王，要是射出一条线，天下邪魔不敢挡。”苏轼听了一笑说也有一谜：“我有一张琴，琴弦藏在腹。凭君马上弹，弹尽天下曲。”聪明伶俐的苏小妹接着说：“我有一只船，一人摇橹一人牵。去时拉纤去，归来摇橹还。”诗罢，三人会心地笑起来，说的谜语皆为墨斗。

2008年，鲁班传说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其中包含“墨斗与班母”等故事。浙江东阳建有墨斗主题博物馆；北京故宫博物院“营造之道”展陈资料，有古墨斗实物及配套说明。墨斗，传统的工具，被现代激光标线仪、全站仪等代替，但它蕴含的秉准则、守正道等文化意象和符号，如基因一样融入中华民族精神血脉中。

（作者系中华诗词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