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6日是德国科学家、植物地理学等学科创始人亚历山大·冯·洪堡逝世166周年。
德国学者托马斯·里希特在其著作《亚历山大·冯·洪堡评传》中提到,在19世纪科学与文化的交汇处,亚历山大·冯·洪堡(1769年-1859年)以其横跨自然科学、人文学科乃至国际政治的实践,展现出早期全球知识体系构建者的典范形象。
创建植物地理学新学科
在1799年到1804年的拉丁美洲考察中,洪堡携带42种精密仪器,记录了超过6000种植物的地理分布数据,这些成果后来凝结为30卷本的《新大陆热带地区旅行记》。与瑞典生物学家、近代植物分类学奠基人林奈注重标本采集不同,洪堡开创性地提出了“自然景观”概念——在安第斯山脉考察时,他不仅测量钦博拉索山海拔,更绘制了著名的《自然之图》,将海拔高度、气温、气压、动植物分布等16种参数整合在同一视觉框架内。这种多维数据的空间呈现方式,比现代地理信息系统(GIS)的诞生早了近两个世纪。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洪堡对数据的处理超越了单纯量化层面。这种将数学精确性与美学感知相结合的特质,使其与同时代法国物理学家拉普拉斯的机械宇宙观形成鲜明对比。作者里希特在书中披露,洪堡曾批评巴黎科学院某些同行用计算代替思考,这一立场预示了后来德国自然科学中重视“形态”的传统。
洪堡的植物地理学不仅是一门新学科的开端,更包含深刻的生态思想萌芽。他在墨西哥山谷发现古代阿兹特克人修建的“浮动花园”(在湖面上打木桩、扎上木筏后,再铺上湖泥种植农作物)时,敏锐地指出这种农业系统体现了人类活动与湿地生态的完美平衡。这种将原住民智慧纳入科学考察的视野,在当时殖民主义盛行的背景下显得尤为难得。
开创跨国科研合作先例
洪堡的巴黎岁月(1808年-1827年)堪称科学社会学的经典案例。
作为当时普鲁士驻罗马公使的弟弟,洪堡在法国科学界活动时始终面临身份困境。1806年耶拿战役后,普鲁士成为法国的战败国,而洪堡的研究经费却依赖拿破仑控制的科学院。这种微妙处境下,他发展出一套“科学外交”策略:既接受帝国勋章表彰其美洲考察成果,又拒绝参与任何政治仪式。1808年秋,当著名作家歌德随被迫臣服的魏玛公爵赴爱尔福特觐见拿破仑时,作为普鲁士官员亲属的洪堡刻意回避接触,这种谨慎使其在法国复辟时期仍能保持科研连续性。他巧妙利用拿破仑对实用科学的偏好,争取到皇家植物园和巴黎天文台的资源支持。
洪堡对科研制度的选择具有深刻的比较视野。1827年,他在返回德国柏林后写给法国同行阿拉贡的信中提道:巴黎的科学院像座精密的钟表,每个齿轮都知道自己的位置;而柏林的科学院更像未调音的管风琴,但某些音管能发出意想不到的泛音。这种洞察力,使他成为19世纪科学国际化的重要推手——1830年,他促成普鲁士与俄国联合考察西伯利亚,开创了跨国科研合作的先例。
重视科学传播和科学伦理
尽管洪堡的科研方式与当代大相径庭,但其精神风范历久弥新。
洪堡的科学实践呈现出三重当代意义:首先,他强调科学的公共性,其柏林系列讲座吸引成千上万人聆听,开创了科学传播新模式;其次,他坚持跨学科整合,将艺术、文学与自然科学结合,甚至借助“想象风景”表达自然景观;最重要的是他的人文关怀,反对奴隶制、关注土著文化,为当今科技伦理提供了思想资源。
《亚历山大·冯·洪堡评传》不仅呈现了洪堡的成长轨迹,更重构了其作为文化人物和思想中介的多重面貌。这位自然观察者、知识组织者提醒我们:科学应当如他所追求的那样——“连接一切事物的科学”,始终与文化、伦理和社会责任紧密相连。
(作者系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研究员、华东师范大学紫江讲座教授)
《亚历山大·冯·洪堡评传》,[德]托马斯·里希特著,李晓芸译,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