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象万千

    扬州有个著名的个园。个园中心的宜雨轩是主人接待宾客的场所，其门前有一副对联。上联是“朝宜调琴暮宜鼓瑟”，下联是“旧雨适至今雨初来”。其实，此“雨”非那雨，“雨”者“友”也。

    “旧友，今友”源出杜甫《秋述》：“卧病长安旅次，多雨生鱼，青苔及榻。常时车马之客，旧，雨（友）来，今，雨（友）不来”。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令杜甫感慨万分。后人由此便用“旧雨”和“今雨”分别借指老、新朋友。“旧雨适至今雨初来”，表示老朋友刚到，新朋友又来。所以，“宜雨轩”者，“宜友轩”也。

    有趣的是，下联的两个雨字中，第二个雨字中间不是四点，而是有七个点之多，一直滴出雨字下端。也许是想表示新朋友比老朋友还多的意思吧。

    粜风卖雨。“粜”就是卖粮食的意思。所以，“粜风卖雨”就是卖风卖雨。这个成语收录者少，上海辞书《中国成语大辞典》解释说，典出《金瓶梅》，比喻“做事虚空”，因为风雨本不是商品。此成语类似另一成语“抹月批风”，意为家贫，只好加工“无边风月”来待客。抹是细切，批是薄切。但是，“抹月批风”终不能画饼充饥，“粜风卖雨”也终不能成事。只不过“抹月批风”可算文人雅事，粜风卖雨就纯是贬义了。

    久旱逢甘雨。相传古人认为人生四大快事是，“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但从气象学分析，久旱时一般只是水分缺乏，而作物其他两个必要条件，即阳光辐射和热量，相反却正是十分丰富的。所以，及时地久旱逢甘雨，作物会像雨后春笋。这就是我写文章“难道春旱不是资源”的重要原因，因为“久旱逢甘雨”后，例如华北冬小麦，产量会比正常年高许多。

    “粤犬吠雪”。我国冬寒多雪，雪界同纬最南，所以一般要到岭南中南部才完全无雪，因此每当两广偶尔发生大范围降雪，狗就会惊奇地狂吠起来。这就是“粤犬吠雪”成语的由来。

    所以，“粤犬吠雪”是实有其事的。成语起源可以追溯到唐代柳宗元的《答韦中立论师道书》。信中说，“仆往闻庸蜀之南，恒雨少日，日出则犬吠，余以为过言。前六七年，仆来南，二年冬，幸大雪，逾（南）岭，被南越中数州，数州之犬，皆苍黄吠噬狂走者累日，至无雪乃已，然后始信前所闻者”。

    我国古代的咏雪才女是晋代谢道韫。据《世说新语》和《晋书·谢道蕴传》记载：谢太傅（谢安）寒雪日内集（家庭聚会），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谢朗）对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谢道蕴）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了。 因此，后来就用“柳絮才高”“咏雪之慧”等成语来形容有卓越文学才能的人（多用于女子）。因为撒盐空中与降雪只是颜色上的一致，而“柳絮因风”则不仅色似，而且形似。更妙的是因为柳絮比雪片更轻更大，因而纷纷扬扬，比下雪还更像下雪。

    “瑞雪兆丰年”。当然，我国新疆北部，只有有积雪的地区才能种植冬小麦。但是除此之外，难说能兆丰年。例如“兆丰年”者说，春季积雪融化可以减轻春旱。其实常常远等不到作物主要需水期，就蒸发完毕了，所以才有华北春季冬小麦“卡脖子旱”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冬雪严寒，会造成“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唐代罗隐《雪》诗就说，“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元代唐毅夫，《怨雪》更是直白，“易添身上冷，能使腹中饥”。于是唐人张孜才说雪只是富人的祥瑞。

    此外，关于雪的成语还有很多，例如，尊师重道的“程门立雪”，友谊品德的“雪中送炭”，刻苦攻读的“映雪囊萤”，苏武高风亮节的“卧雪吞毡”，以及“雪泥鸿爪”等等，就不再一一分析了。

    最后再说一个“下雪不冷化雪冷”问题。因为在国家图书馆所藏的辞典中，所说原因都一样，即“化雪时因雪的溶解蒸发会消耗大量热量”。连天气预报节目主持人也曾这么说。为此，我当时在《北京晚报》发文，称之为悖论。

    因为简单说来，“只有气温较高时才能多化雪”，而“多化雪时因蒸发耗热，其气温一定是低的”。所以，化雪时冷的原因不是融化蒸发耗热，而是下雪和化雪时我们处在不同的气团（流）部位。冷锋上下雪时当地只在冷气团边缘，所以这时并不很冷，但等到大北风刮过，当地进入冷气团中心，雪面在阳光下融化之时，这时才是最冷。因此，有时冷锋上并没有降雪，但后来气温却可以比有雪情况下更低。实际上，冷气团南下常常波及数十万平方公里，高度几千米，这庞大体量的低温岂是局部地区小小地面化雪所能导致的。

    （作者系中国气象科学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