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藤如何成长为绿色“杀手”
来源:科普时报 2021-05-07

    在陕西省西安植物园药用植物区的入口藤架上,葛藤与何首乌、紫藤、青藤和平共处了50多年,一岁一枯荣。从没有见过葛藤用密匝匝的绿叶笼盖一切,它甚至一点儿也不出众。

    本性:绿影婆娑与人为善

    葛藤的本性,该是与人为善的。

    在《诗经》中,葛藤和采葛人相映成趣,葳蕤了千年——“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为絺为绤,服之无斁……”

    翻译一下就是:葛藤长得长,蔓延山谷中,藤叶多茂密。黄雀上下飞,栖落灌木上,喈喈啭欢声。葛藤长得长,蔓延山谷中,藤叶多茂密。割藤煮织麻,织成粗细布,衣裳穿不厌……

    轻轻读来,眼前便浮出一幅画,绿油油长满葛藤的山谷里,男耕女织,处处充溢着欢喜自在。隔了2000年的光阴,我甚至闻到了采葛人衣衫上散发出的葛藤清香。

    如今,葛藤还像当初那样绿影婆娑,只是,一些人怎么就“谈葛色变”了呢?究其原因,是人的行为打破了自然界长期建立起来的动态平衡。

    演变:从“宠儿”到“绿魔”

    葛藤身上隐藏的“潘多拉魔盒”,是怎样被打开的?

    那是1876年,当葛藤从故乡之一的日本,现身美国费城举行的世界博览会时,葛藤的足迹、名声和命运,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也让从未走出亚洲的葛藤始料不及。

    最初,葛藤是以凉棚植物的身份,爬上美国南部城市里的凉亭和藤架的,它用“三出叶”快速织就了片片绿荫,人们投向它的眼神,是温和的,甚至充满了感激。葛藤没有想到的是,20世纪,经过当地一位植物学家的试种推荐后,自己突然间就“飞黄腾达”起来,成为美国联邦政府重点推广的植物。

    在亚热带季风的吹拂下,葛藤欣喜地发现,这里没有天敌,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太适宜自己居住了。再也不用在冬季里缩手缩脚,每天都可以撒着欢地生长!

    葛藤不仅向植物学家显示了自己神奇的生长速度,还殷勤展示了自己全方位的优点:不择土壤、根深叶茂,是水土保持的好材料;花、枝、茎、叶样样有用,花可醒酒,叶子牛羊爱吃,藤是绿肥,还可以编织工艺品,葛藤的块根,可以加工成芡粉和类似于豆腐的食品……

    于是,当美国南部惊现虫灾和经济大萧条、农田大面积撂荒而导致水土流失时,葛藤顺理成章地成为“救荒”植物、“大地的医生”。美国农业部用奖金鼓励种植,建立苗圃重点培育。到1940年,仅仅在得克萨斯一州,就种植了超过50万英亩的葛藤。

    在这场不受大自然约束的“旅途”上,葛藤将自己夸张的生长天赋,展露得淋漓尽致——一株葛藤可以分出60个枝杈,呈放射状泼辣辣地伸胳膊伸腿。每个分杈每天赛跑似地爬出5到10厘米开外,一个生长季节攀爬近50米,总长度接近3000米!

    换个说法,50万亩的葛藤,十年后,已经翻了个儿,把一百万亩的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一切,用自己的绿荫,遮盖得密不透风。

    葛藤的生长速度到底有多快?幽默的美国人这样调侃:栽种葛藤的人,封土之后必须跑步离开,否则,葛藤的藤卷,会缠绕上园艺师的腿,迅速把园艺师变成它的藤架。

    葛藤撒腿撂欢,长得是真尽兴。可它笼盖下的其他植物,却遭了殃——没有了阳光,没有了立锥之地。

    似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人们惊恐地发现:原本恩泽大地的藤蔓,突然间变成了“绿魔”,它的胃口超强,轻而易举地吞下了森林、山石以及它所触及的一切。目力所及,只剩下一个个“绿茧”。

    到上世纪70年代,葛藤占领了密西西比、佐治亚、亚拉巴马等州283万公顷的土地,演变成“美丽的”灾难。而此刻,人们已经失去了对它的控制力。1954年,美国联邦农业部已经把葛藤从推荐植物的名单上划掉,开始转向研究如何控制和消灭葛藤了,然而结果却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人类有意无意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不是轻易就能够关上的!

    改观:花枝茎叶样样有用

    和葛藤的情况类似,原产于南美的仙人掌,当初被当作观赏植物引进澳大利亚后,没料到它们迅速蔓延开来,飞快占领了澳大利亚2500万公顷的牧场和田地,人们用刀切、锄挖、车轧,均无济于事;200年前,澳大利亚从欧洲引进了几只家兔供人观赏,在一次突发的火灾中,家兔逃出木笼变成了野兔,不到100年,野兔的身影已经遍布澳大利亚,成了破坏庄稼、与牛羊争食牧草、影响交通安全的祸害……

    是葛藤、仙人掌和兔子,错了吗?

    不。始终生命力旺盛的葛藤、仙人掌和兔子,都没有错!

    假如,它们没有到过缺乏天敌和寒冬控制的异国他乡,假如,当地政府没有极力鼓吹单一种植,“潘多拉魔盒”就不会打开。

    我国也是葛藤的故乡之一。葛藤从《诗经》中人们喜爱的麻衣植物,转变成为我国南方所谓的绿色“杀手”,也仅仅是近十多年的事情……

    在我国苏州、武汉、宜昌、深圳等地,葛藤的性格突然间变得暴虐,该归咎于生态环境的恶化,尤其是气候变暖:冬天不像原来那样寒冷——遏制葛藤生长的控制因素缺失。加上封山育林,人们生活条件的改善,进山砍葛藤(叶子用来喂猪、藤蔓用来编织藤椅)的人几乎没有了。繁衍、控制和利用的动态平衡一旦打破,再美好的东西,也扭曲变性了……

    滤过“绿魔”“杀手”和“潘多拉魔盒”的碎片,重新审视生命力超强的葛藤,会不会脑洞大开呢?

    城市中的楼房、广场、立交桥,可不可以穿上葛藤的绿色外衣?

    用葛藤治理荒沙、水土流失和雾霾,可以吗?

    既然花、枝、茎、叶样样有用,为何不逐一开发利用?……

    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在我眼里,葛藤依然是《诗经》里那个葛藤。三片心形叶子组成一枚枚复叶,在艳阳下圈出片片绿荫。初夏,当紫红色的花冠像一群群蝴蝶开始翩跹时,空气里便有甜丝丝的香味弥漫开来。

    但愿不要有意无意干涉大自然千百年来建立起来的生态平衡,哪怕是对待一株不怎么起眼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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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云枝
研究员,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
专家简介
祁云枝,研究员,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科普作家协会副主席,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美文》《科学画报》《科普时报》《西安晚报》等专栏作家。散文刊《人民文学》《北京文学》等,入选《中国2021生态文学年选》《中国文学年鉴2022》《2022年民生散文选》。著有《植物 不说话的邻居》《我的植物闺蜜》等。获中华宝石文学奖、丝路散文奖、首届国际生态文学奖、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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