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图 祁云枝

    在晨光里，刺刺会用它细刺上悬挂的露珠，向我闪烁，微笑。袖珍西瓜般的身上，有着手风琴箱褶似的条条竖棱，棱脊上淡黄色的针刺排列如花，一副冷峻孤傲的模样。

    刺刺，是一个比拳头大点儿的仙人球，一直和我共用一张写字台。

    在刺刺的老家墨西哥，刺刺是仙人掌类植物中长相最普通的一种，它的兄弟姐妹们外表都好有个性——掌状、柱状、鞭状、棍状、树状、三角、椭圆、四棱、多棱……长相虽然全无章法，但大多数肉乎乎、肥肥胖胖的，体内储存着大量浆液。喜欢养多肉多浆植物的圈里人，都亲昵地称它们为“肉肉”。

    肉肉茎干上的叶子，基本上齐刷刷地全部退化掉了，又一个个化作长长短短的刺长出来——完完全全颠覆了普通植物茎、叶的形象！

    这个家族里的成员，高矮也天马行空，身材小的，一生只有纽扣大小，大的，身高近20米，体重达10吨。好家伙，这样的庞然大物，大概没有人敢请它来家里做客吧。当然，也没有一个家，大到可以容得下它。

    外表如刺猬般的仙人球，心，却与人为善。肉肉们是很愿意与人共处一室的，因为它们的呼吸，在夜晚与人刚好相反。长久的沙漠生涯，让肉肉练就了夜晚呼吸孔打开，吸收二氧化碳，释放出大量氧气的本领。瞧，家里摆放一些像肉肉这样不需要多少成本、易于打理的绿色“增氧泵”，自然是多多益善。你如果不介意它的刺的话，除被窝里，卧室的其他地方，大概都可以摆放。

    家里若有人患腮腺炎和褥疮，仙人掌也会挺身而出，用多汁多浆的绿“肉肉”，为患者消炎止痛——《岭南采药录》说它“性涩寒，无毒”，《本草求原》则列出了药方：“消诸疮初起，敷之”。这敷法，自然是去刺后捣烂，敷在肿大的腮腺或疮褥处的。

    无数次抬头凝望刺刺那覆满针刺的身体，眼里、心里是充满感激的——南美洲出生背景的刺刺，帮我抵挡电磁辐射倒在其次。那绿色毛刺刺的球身上，仿佛有音乐一直从中悠悠飘出，随时随地安抚我因久盯电脑屏幕而显干涩的眼睛。如果我照料得当的话，刺刺还会开出一朵朵美丽的鲜花呢。

    假如它没有刺——当这个想法从我脑子中闪过时，连自己都觉得可笑——没刺的仙人球，那是西瓜吧。假如肉肉没有刺，这个世界上，还有肉肉吗？恐怕早步了恐龙的后尘。

    肉肉家族对于“刺”，是特别有感情的。

    肉肉们费尽心思举出或长或短，或粗或细的刺，有着绝对深刻的见解：食草动物们再也不敢轻而易举地将自己作为免费的餐点了；体内金贵的水分，因摈弃了叶子这个“抽水机”，也不会轻易蒸腾流失；茂密光亮的刺，会将来自于太阳的多数光线反射掉——肉肉们锲而不舍地用智慧、用周身上下的刺，战胜了一般植物的怯懦，战胜了自己，在迷人却又高热、干燥、少雨的大沙漠中，泰然栖身。

    这，正是我喜爱肉肉的原因之一。

    植物，是生存环境的产物，人，也同样。

    看看周围，也有好多人，为了避免伤害，用硬如铁甲的外壳将自己密密地武装起来，但硬壳下，却是一颗美好善良的心。只有深入了解，就会感觉到。

    在如何适应环境方面，植物和人，有着惊人的相似。

    当然，如果从现在起，肉肉们就这么一直和人待在室内，没有炎阳、没有干旱，也不存在食草动物的啃食，那么，它会不会觉得，已经没什么威胁需要用刺去防卫了。身上的刺，会不会又退化掉，然后重新长出绿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