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安·安格斯·阿什利坦陈自己怀着对基因组的迷恋,开始了对解开人类“生命密码”的探索,进而找到了自己的医学使命,执着于自己热爱的事业,真心感慨“没有比这更有成就感的工作了”。这着实令我羡慕且钦佩,也促使我怀着极大的热忱去品读他的新著《基因密码:生命探秘之旅》(以下简称《基因密码》)。在我看来,这不仅是一本关于人类基因的科普书、一部基因组测序技术发展史,还是一本趣味横生的故事书、一本人文关怀之书。因为,精彩铺设硬核基因知识之外,书中亦有对医疗、人性、亲情、理想、生死以及生命价值的深沉思考。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不禁回想起3年多以前,2021年岁末,媒体报道西方经济学家眼中2022年可能颠覆世界经济的10只“黑天鹅”中的1只,那个所谓“小概率的大事件”:通过基因组编辑等新的技术手段,人类将实现延缓衰老,甚至让老化的细胞年轻化;大多数困扰人类的疾病,从心脏病到神经退行性疾病,都将减少甚至消失。这些前沿科学话题,其实在《基因密码》一书中,都有特别翔实的呈现。
这也是当下人们所描摹的一个愿景,但它的到来真的已为时不远。日本免疫学家、2018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得主本庶佑,在他2020年出版的一部著作中就用了这样一个章节标题:《迎接先发制人的医疗时代》。他设想的基于发病前诊断和预防性干预的新概念预防医学包括两部分内容:分析个体基因组和中间性状,并将其与医学信息相结合,发展个性化医疗;在发病前及早诊断,逐渐形成先发制人的医疗体系。
“先发制人的医疗体系”堪为社会保险的未来形态。因为基因工程技术的出现不仅让我们看到了更加清晰的全新生命图景,而且改变了我们的“生命观”。在阿什利看来,如果我们能解码基因组,就有可能解码我们未来的基因,这意味着在疾病发生之前,我们就可以有效预测,从而采取相应的防范措施。《基因密码》讲述的一些患者的故事也给我们带来不少启示,他们正是通过了解自己的基因组而改变了治疗方案,取得了较好的治疗效果。
事实上,最近几十年来大规模基因组测序方法的应用,已使得疾病基因相关性研究进展迅速。进入21世纪后,这一研究领域取得了更为惊人的突破。科学家发现,某类细菌已进化出一些特殊的酶来抵御致病性的病毒,它们可以识别并去除病毒插入细菌基因组中的外源DNA。特别是被称为“Cas蛋白”的DNA剪切酶家族,携带了“向导RNA”分子,能识别目标DNA,并准确地将其特定的序列剪断。科学家旋即开发出CRISPR基因组编辑技术,可以快捷地对基因序列进行剪切、粘贴、插入或移除等操作,比如有效地删除会导致缺陷或疾病的基因序列,然后用有益的、正常的基因片段取而代之。
CRISPR基因组编辑领域的先驱、美国生物化学家、2020年诺贝尔化学奖获得者詹妮弗·杜德纳披露:目前,将“分子手术刀”应用于实验室里培养的人类细胞,已经纠正了包括囊性纤维化、镰状细胞病、某些形式的眼盲、重症复合免疫缺陷等在内的许多遗传病。更进一步,未来,人类完全能够用此项新技术改造这个星球上所有物种的遗传密码,乃至决定自己的演化方向,从而在地球生命史上书写新篇章。
但是,操控生命的时代到来,又提出了我们应该如何善用科技的问题。因为遗传学上的突破同时为我们带来了希望和困境。譬如,当我们有机会有能力把胚胎中的“致病”基因改造成“正常”基因时,岂不是同样能够把“正常版”基因改造成“增强版”基因,进而寻求使用新技术以接近“理想的”人类?
而今我们操控生命能力之强可谓史无前例,未来生物技术业已将巨大的潜在利益与有形且显明、无形且微妙的威胁混杂一起。试想,如果遗传修饰变得像复制和粘贴文本一样简单,人类将陷入更多的麻烦和伦理困境……如何阻止这项技术被用来制造新型致命病毒?人工合成的生命体或突变动物如何监管?科学界又怎样实现自我规范……
美国生物学家、1975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获得者戴维·巴尔的摩曾写下若干带有警示意味的诗句,这里不妨引为本文作结——
多年过去,曾经不可思议的事情已经近在眼前。
时至今日,我们感觉即将能够改变人类的遗传。
此时此刻,我们必须面对以下问题:
作为一个社会整体,我们应当如何使用这种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