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编者按 10月18日,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中国科学院院士、著名物理学家杨振宁先生在北京逝世,享年103岁。杨振宁的百年人生,是一段科学探索、家国天下的佳话。本报约请传记作者和熟悉杨振宁科学贡献的专家,带领读者重温这位大家的科学成就,感受其高超的学术水平和高尚的情怀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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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1月13日,我在清华大学高等研究院的杨振宁办公室,第一次见到了杨先生。他之所以约见我,是因为我此前发送的一封邮件。信中提及,我希望对他与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的同事弗里曼·戴森(Freeman Dyson)开展比较研究——那是他学术黄金时期的重要伙伴。当时我还是首都师范大学数学科学学院的一名博士研究生。令人意外的是,杨先生竟通过邮件里的联系方式,邀请我这样的年轻人到清华大学细谈。
谈及戴森,杨先生回溯了两人在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共事的岁月。临别之际,杨先生送给我很多书,并在他最看重的《杨振宁论文选集》上签了名。
那天我满载而归,骑车返回首都师范大学时,有一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快感。后来杨先生又约我谈了几次,我觉得幸福极了。
2014年毕业后,我依然和杨先生保持着比较密切的联系。
杨先生跟我讲:“如有来生,我要做一个数学家。”这句话背后,藏着一段往事——先生年轻时本想学数学,却因父亲的不赞成,最终转向物理学领域。即便后来他在物理界成就斐然,那份对数学的初心与遗憾,仍会不经意间流露。
2015年2月2日,《纽约客》推出了关于华人数学家张益唐的专访,杨先生第一时间通过邮件发给我,建议我把文章翻译成中文,向国人宣传张益唐。为此,我曾发邮件请张益唐协助校对译稿。多年后,当我有幸见到张益唐本人,向他自我介绍时,他一下子就想起来我是那篇访谈稿件的译者,立即表达感谢。其实他该谢的,是杨先生。
在与杨先生的交往中,我深切感受到他对科普事业的重视。他曾撰文写道,“我非常高兴地看见中国大陆目前对科普工作的重视,在提高国民的科学素质方面所做的努力有目共睹,这是推动中华复兴的明智之策”。这份重视也融入对后辈的悉心扶持。那几年,我写的科普作品时常发给杨先生过目,他会提一些极具体的建议。更让我感念的是,先生曾两度主动提出与我合作撰写科普文章。我深知自身学识与资历尚浅,担心自己难以匹配杨先生的学术高度与思想深度,最终未能积极响应。我还偶然得知,他曾试图建立科普基金,资助年轻人做科普,但未成功。我知道,在他心中始终在为年轻人考虑。
杨先生助力后辈成长的“指路”情怀,始终贯穿其学术生涯与人生经历。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杨先生曾多次回国,参观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复旦大学和中国科学院原子能所等高校和研究机构,并作了若干场学术报告,与研究人员进行交流。归国后,杨振宁先生写了一首五言诗《归根》,其中有这样的句子:“神州新天换,故园使命重。学子凌云志,我当指路松。”从这些诗句中,我们能感受到杨先生甘于奉献、奖掖后学的博大胸襟。
最后一次见杨先生,是在2021年5月。他送我一本商务印书馆在2020年重印的《杨振宁论文选集》,并在书上题字。
正所谓“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杨先生对自己论文中的不足之处也了然于胸。有一次,在讲到一篇文章时,他颇带惋惜地说道,“你要是懂物理,我可以给你讲得更细些”。他或许是想让后人知道哪些工作还值得做、有得做。
杨先生对数学的美有着极高的品位,对物理的真有着极深的洞察。他给我的感觉是“春风大雅能容物”。可惜如今先生不在了。我想念他。
(作者系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理学院讲师、《归来仍是少年——杨振宁传》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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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生画了一个圆
2002年,杨振宁在其80岁生日晚宴上曾说道:“清华园是我幼年成长的地方,我一生走了一个大圆。那么我最后的事业也将是我一生中特别有意义的一幕:我的起点是我的终点……我的终点是我的起点。”
杨振宁1922年10月1日出生于安徽合肥。1929年,杨振宁的父亲杨武之先生受聘清华大学算学系教授,他随父母来到清华,在清华园度过了8年的少年时光。1938年秋天,他考入西南联合大学。23岁时他赴美留学,开启辉煌学术生涯。“杨-米尔斯规范场论”被认为是现代物理学的基石之一,“弱相互作用中宇称不守恒”以革命性思想斩获诺贝尔物理学奖,“杨-巴克斯特方程”开辟了物理和数学研究的新方向……杨振宁卓著而丰富的成就,在科学史上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尽管在美国学术成就卓著,杨振宁始终心系故土。他后来多次提到,加入美国国籍是一个很痛苦的决定,“父亲直到临终前,对于我放弃故国,他在心底一角始终没有宽恕过我”。2015年,杨振宁放弃美国国籍,之后从中国科学院外籍院士转为中国科学院院士。
从清华园的童年,到西南联合大学的峥嵘岁月,再到远渡重洋成为国际上最具影响力的科学家之一,最后回到清华园开拓新的事业——这位探索宇宙奥秘的智者,用百年光阴画下了一个完美的圆。(林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