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笔下的“人芽”与AI价值观

□ 刘为民

  • 来源:科普时报
  • 作者:
  • 2024-03-02 18:19

文坛赛先生

1905年,鲁迅发表文言文科幻译作《造人术》,以短短1400余字雅俗共赏、虚实结合的凝练语言,展现当时生物学领域“人造人”的科技成果及情感世界;尤其是他生动、形象地描绘了近现代生物科学创造的“人芽”——这一中国文坛绝无仅有的科技“主人公”,从而提升了思想新境界,开辟了文学新天地。

今天,海外汉学家呼应当前科幻创作的世界潮流,又根据鲁迅的文言文《造人术》而非外语原作,重新翻译为英文在香港发表,产生了出人意表的社会影响。因此,在科幻文学与鲁迅研究及其译作的中外学界,使“人芽”形象和《造人术》极具里程碑意义。

《造人术》原作标题为《一个不科学的故事》(An Unscientific Story),作者是美国女作家露易丝·杰克逊·斯特朗。鲁迅署名“索子”发表的译作《造人术》,刊登于1905年《女子世界》第4、5期合刊,根据大量删节原作的日文译本翻译,而且仅仅翻译了个故事开头,也没标注“科学小说”字样。但在当时,鲁迅却“看到其中赞美科学的大量篇幅,也充满了对科学的自信”,就选择并着重描写了一位生物科学家“伊尼他氏”,在实验室里展演那个时代的高技术,活灵活现地培育出一个新的生命——“人芽”,用以指代、象征当时生命科学的蓬勃发展与创新业绩。

当时文学翻译流行硬译、意译、仿作、改写等具体笔法。《造人术》写道:“久时弥进,怪珠之体从而弥备。”怪珠,其实可理解为生物形态的“受精卵”。然而鲁迅笔锋一转,跳出小说的规定情景,大声疾呼:“看啊!看啊!看啊!”指出“其隆然者倏生二纹,纹弥大咄咄裂矣,生滹隙矣……怪珠之目……如椒目。”椒目,中药材,形如绿豆,黑亮光泽。鲁迅汉语文言学养深厚,在此处巧妙地“土洋结合”,堪称“点睛之笔”。

接着,鲁迅描写生物科学家“伊尼他氏大欢喜雀跃,绕室疾走”,并且豪情满怀:假如“世界有第一造物主……生命,吾能创作;世界,吾能创作。天上天下,舍我其谁”“人生而为造物主,快哉”——原来,伊尼他氏身为教授,本属美国“波士顿理化大学”的教席重镇,“六年前辞教授,力避交际”,“乃造人芽,力冀发明,声耸世界”。他“固以造人芽为毕生志,负大造之意气”,目的是“将益人,将利世”。

显然,鲁迅这里不仅标举而且美化了小说的思想主题,对比英文原作,他的翻译近乎改写。如“人芽”对应英文原作中的“life-germ”,实为现代技术所创造的生物初始态“胚芽”;鲁迅的译笔,则不仅是生物学意义上的泛指“life”(生命),更意在兼顾社会学道德伦理层面的人伦、人性、人生及人道(humanity)等价值,赋予了超出“life-germ”更多样更丰富的文学意蕴与思想内涵。

难怪不久后的1910年,文坛名家包天笑有科幻作品《新造人术》编译发表,并在文末呼吁质询:“呜呼。创造生物。创造生物。果人间社会之幸乎否乎?”之后百余年来,从《弗兰肯斯坦》相关题材的电影、图书引进,到各种“机器人”“仿生人”在科幻创作中大显身手而出奇制胜,进入21世纪AI产业发展迅猛等等。都可以看作是鲁迅关于“人芽”的创作意向和价值指归,在不断地生发进化而面世展演。至今,已经渗入文坛艺苑、影视及图书、电玩等领域。我们不仅乐观其成,还可以类比当前人工智能的爆发式成长与各种各样新产品新功能的层出不穷。

通过鲁迅译述的“人芽”寻踪溯源,畅想未来:假设又一个百年过后,再回望今天的人工智能——岂不是相当于某种跨时代的科技“人芽”?我们要明察“人芽”、人性和未来人生的历史脉络,从价值观的角度审视其内在关联。

前不久,首届人工智能安全峰会在英国伦敦的布莱奇利庄园举行,警惕人工智能负能量、负影响的AI伦理问题,已引起各国政府和社会的广泛关注:何以保障AI遵从人类的规范、理性及互利兼顾的“自由”意志?

目前,主要依赖AI的强化学习和越来越攀比“超越”的大数据“投喂”,在逻辑规训、理性自律等方面“再接再厉”,来促使AI们的“芽”之初,“性本善”——即AI将给人类带来无限可能——多为提高生产力水平或增进社会福祉,改善人类工作环境等积极的丰富想象与期待。

(作者系北京大学文学博士、南京大学博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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