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烟雨起,正是饮茶时。眼下正是春茶上市的时节。人们常三五成群,围坐一团,在茶香中品味时光。在这品茶过程中,大家有没有想过,茶字的前世今生究竟如何?在漫长岁月里,它又经历了哪些变迁?
其实,在甲骨文和金文中,并未出现茶字的身影,直至小篆阶段,“荼”(tú)字崭露头角。也就是说,茶字并无专用的古文字形体,它是在“荼”字基础上简化而来的文字。
甲骨文中虽无茶字,但描绘草木植物的象形字众多。作为象形字,“荼”生动勾勒出草本植物枝叶繁茂的姿态。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中,将“荼”释义为“苦菜”,“荼”涵盖了苦菜与茶树两种植物,反映出早期植物分类的模糊性,此时的“荼”并非茶的专用字。
闻一多先生在《古典新义》中提出,“荼”的本字是“余”,书中记载“上文云古未有犂(lí)时,以刀耕,而其刀即余”,意思是“余”原本是一种用于除草的农具。
此外,依据《甲骨密码》,“余”字像尖圆屋顶搭配房柱和横梁,其造字本义为单柱、无壁的尖顶茅屋,是一种极为简易的建筑,通常用来存放农资和杂物。
那么,“荼”最初究竟指代什么呢?观察合并字“餘”,其篆文由“食”与“余”组成,造字本义是吃不完、闲置的食物。因而,“荼”的篆文由“草”与“余”构成,本义为多余的草,即杂草。因其给人多余之感,味道又苦,《尔雅·释草》便将“荼”解释为苦菜。茶的身世,可谓饱经磨难,涅槃重生。
到了汉代,隶书兴起,“荼”字简化为“茶”,减去一横,笔画得以精简,字形分化初现端倪。唐代陆羽所著的《茶经》,明确以“茶”指代饮品,这一举措标志着“茶”字的独立。隶变之后,从字形上看,茶字已完全符号化,不再具备象形的图式功能。
从结构上分析,“茶”字的“艹”字头表明其植物属性,“余”既表读音(上古音中,“余”与“茶”声母相近),也可能暗喻“茶”为“多余之物”。《诗经·邶风》中“谁谓荼苦,其甘如荠”的诗句,以“荼”指代苦菜和茶树,体现了结构未分化时语义的混沌状态。
后来,“茶”字结构进一步符号化,功能也逐渐专一化。当然,文人墨客对“茶”字也有着浪漫解读:“茶”字上面是“艹”,表明茶是草本植物;中间部分恰似采茶姑娘弯腰采茶的模样,仿若人形;下面的“木”,则强调茶树的木本属性。这三个字分别对应天(阴阳)、地(柔刚)、人(仁义)三极之道,宛如一幅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好画卷,深刻体现了“天人合一”的哲学理念。尽管这种解读未必符合文字学原则,但它反映出汉字从具象描绘向文化表意的转变趋势。
唐代,饮茶之风盛行,陆羽在《茶经》中记载:“其字,从草,或从木,或草木并。其名,一曰茶,二曰槚(jiǎ),三曰蔎(shè),四曰茗。”由此可见,“茶”字的独立,是为了区分茶树与其他植物(如苦荼),满足字义表达精细化的需求,这同样是文化不断渗透的成果。
从甲骨文时代草木萌发的意象,到陆羽笔下神来之笔的简化,“茶”字宛如一枚蕴含无限生机的文化胚芽,赓续着说文解字的古老密码。这个由“艹人木”架构而成的汉字,早已超越茶饮本身的含义,成为东方智慧最清澈、最温润的表达。
(作者系青岛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