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随想
本栏上周文章《另类的“适者生存”》,聊的是达尔文进化思想中一个长期被忽略、新近又被学人提及并为之辩护的理论——性选择。简言之,达尔文认为,除了为适应环境而发生的进化外,肯定还有其他力量在发挥作用、塑造物种。这就是主要由雌性做出的受审美影响的配偶选择。文章刊出后,有位读者朋友给我发来信息:“如果达尔文见到整容美女……”。此中涵义,不难明白,我觉得也很有意思。
往下说,就不能不触及人类了。美国学者比尔·奈尔直言:放眼四周,我们社会里有这么多事物由性选择的过程驱使,无数微妙或不那么微妙的东西影响着这个过程,如睫毛膏、香水、裙子、领带、牛仔裤,其他还有很多。所有的动植物都有特定的交配季节,但人类似乎没有。性选择过程变成了全天候的……
英国学者詹姆斯·W·麦卡利斯特则着眼于审美判断形成过程的进化解释:一些鸟和哺乳动物的个体对配偶的选择,要部分依赖于通过自然选择过程获得的审美偏好。从生物学上讲,这些审美偏好有利于物种生存,因为它们会促使生物个体去选择带有与良好的繁殖能力有关的特征的生物个体作为配偶。类似地,人类具有的赋予某些对象以审美价值的倾向,也来自于自然选择。这样一种倾向可能会益于生存的一个途径,就是让人类对对象的某些特征产生愉悦反应,而这些特征人类已在习得过程中把它们与功利价值联系起来了。
回到达尔文。在他1859年出版的《物种起源》和1871年出版的《人类的由来》这两部重要著作中,实际上都已经触及性选择话题。他甚至在后一本书中声言,“美的意识”并不是“人类独有的”。在达尔文看来,争夺配偶造成了一段独特的演化过程,最后导致雄性和雌性在体型和外表上的显著不同(所谓的“两性异型”)。不过,达尔文持有的审美意识源于动物性欲这种观念,在他那个时代很难被认同。当时很多生物学家怀疑雌性动物能否行使选择某些雄性动物而不是其他雄性动物的权利。
现代生物学家认为,在进化论中,性选择和自然选择一样重要。他们把性选择视为“生殖进化”的基础,把自然选择视为“经济进化”的基础。达尔文的自然选择理论适用于生存竞争,性选择则适用于在竞争中占领配偶。通过这种方式,性选择在适者生存的严格限制之外发挥着作用。这就解释了,一些生物为什么会演化出那些没有其他明显可见用途的奇怪、夸张的特征。
近半个世纪以来,动物行为学家们在苏格兰的拉姆岛对一个鹿群进行追踪研究,有了不少重要发现。头顶粗大鹿角的雄鹿,是一种特定选择方式——性选择的产物。这些在繁殖方面举足轻重的装饰物受到两组基因的影响:先是受雄性一方的基因影响,决定着鹿角的出现和性质;然后是雌性一方的基因,使它们被这些装饰物所吸引。法国动物学家让·巴普蒂斯特·德·帕纳菲厄解释说,性选择机制影响着雌雄双方,但作用方式不同。起初,装饰物也许受到与繁殖无关的其他原因的选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其特征被性选择所放大。这存在着“滚雪球效应”——随着雄性不断地发展出更夺目的装饰物,雌性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偏好。
可是,如此的演化,会导致身体组分的过分变大而成为雄性的负担。平衡点在于,当收益无法抵消不利时,生死攸关的自然选择就会发挥作用,从而限制那些过于夸张的特征。帕纳菲厄指出,鹿角带来的弊端还体现在另一个方面:长得越大,就会有越多的捕食者垂涎。对于拥有华丽鹿角的种群,这样的自然选择限制,会伴随着该群体体质的下降而呈现,除非存在一种敬畏这些物种的捕猎策略,既遵从演化法则,又不与性选择背道而驰。
大自然,有意思!